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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三章 救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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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忙著工作,那名女記者寸步不離地跟在我們身後。我前面保護的是國際衛生組織的幾名醫生,他們正在為當地的衛生情況做鑒定,看他們難看的表情便知道評論不會好。我帶著三名巴基斯坦士兵跟在他們身後,忍受著人群中投來的兇狠目光,看來我們不應該穿著美式制服來這裏,也許換成法式軍裝是個不錯的主意。

“那是幹什麽的?”麥爾斯小姐拉住一名巴基斯坦士兵,晃動著她手上的名表指著廣場營地中立著的一根棍子問。

“那……是確……定時間的。”三名士兵中只有一名英文還可以,但講起來仍有點奇怪的尾音。

“確定什麽時間?”記者小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說道。

“邦克!”這個詞那名小姐明顯沒有聽過。

“什麽是邦克?”記者的聲音未落,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悠揚的聲音:“安拉……乎……愛可拜爾。阿什哈杜……”

“你們是喀非爾,應該離開這裏!”那三名巴基斯坦士兵聽到聲音後便扭頭對我們幾個人說道。

“他說什麽?”記者和那些醫生奇怪地看著他,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他們甚至不理解“喀非爾”這個單詞怎麽解釋。

“邦克便是召喚,召喚穆斯林進行禮拜。那根棍子是用來確定禮拜時間的,伊斯蘭教徒每天要進行五次禮拜,分為晨禮、晌禮、晡禮、昏禮和宵禮。”我看這時候不出來給他們解釋一下是沒有辦法的了。那些士兵看來也是穆斯林,也要進行禮拜,“現在太陽偏西,物體的影子等於其本身的長度,是做晌禮的時間。另外,喀非爾是異教徒的意思,他們進行禮拜,作為異教徒打擾了他們禮拜後果嚴重。我們還是退開些好!”我在非洲跑了多年,那裏有很大一部分國家都信仰伊斯蘭教。

“你怎麽知道這麽多?聽說你是中國人!”那名女記者看著隨我們同來的巴基斯坦士兵都加入了禮拜的行列後,好奇地問我。

“中國也有伊斯蘭教!而且擁有很龐大的信徒群。”沒有了那三名士兵的幫忙,我加緊了對幾名醫生的保護,但難民營所有的人都聚到一起禮拜了,連小孩子都跟去了,空蕩蕩的營區看上去也沒有什麽危險。

眼前這群雖然一無所有但仍堅守信仰的忠貞信徒,一個個都滿懷虔誠的神情做著聖行四拜、主命四拜、聖行二拜,就連那些已經餓得浮腫的人,磕頭時仍非常盡職地伸展自己的身體。

“他們在幹什麽?”一個年輕的女醫生指著正在以雙手手掌輕拍地上的沙石,拍去灰塵,然後從左耳到右耳,從前額到下巴抹擦整個臉部的人群問道。

“在土凈!”我拉下她指向教徒的手,看著他們再以雙手輕撲地面,用左手擦右手及臂至肘骨,然後用右手抹擦左手及臂至肘骨後說道。

“土凈?”年輕女醫生不理解地看著我。

“對,伊斯蘭教是一個非常愛幹凈的宗教,任何信徒在向神祈禱前,都要用水清潔自己的身體表示崇敬。如果找不到足夠的水的話,也可以使用砂、土代替。”我又拉下邊上其他對著禮拜人群指指點點的西方人士的胳膊。這也是我剛從書上看到的,現學現賣是我的一大優點。

“天呀!在這麽多人聚集的地方,如此臟亂的環境下,他們還用這種方法清洗自己?一定會生病的,一旦引起瘟疫的話,後果不堪設想!”那些醫生都吃驚地叫道。

“有足夠的水,他們就不會這樣了。”我笑著拍拍正在記錄我的話的年輕醫生說道,“現在不是記這個的時候,你應該想到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什麽問題?”看著這幾個善良到發傻的援助人員,我笑了。

“他們都去禮拜了,你們統計的數據又要重做了!”我指著沒有任何建築物的野地,所有人群都是隨機坐在野地上,有的甚至沒有毯子。晌禮結束後,所有統計的病人都不在原來的地方了。

“噢!上帝呀!”幾個醫生立刻仰天長嚎起來。他們手裏厚厚的統計資料可是忙了一上午才得來的數據。

“順便提醒你們,過不了三個小時,他們還要做晡禮,之後還有宵禮。”我笑了笑,看著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核對資料。

“那我們怎麽進行對癥下藥呢?”幾個醫生看著手裏長長的名單說道。

“他們最需要的不是藥,而是吃喝!”我對著簡易窩棚中幾個骨瘦如柴的孩子說道,“他們的病都是餓出來的。”

公路那邊,在日本軍人的幫助下,紅十字會的工作人員剛將兩車食物、200張毛毯和100頂帳篷卸下車。

大家看著邊境上的軍人和難民一起向麥加聖房方向跪拜,身邊幾十名各國記者紛紛搶拍這種難得的場面。這時,順著我們來時的大路,一列車隊拖著濃黃的煙塵尾巴奔馳而來,穿過邊防軍的防線時根本沒有停頓,直接沖到了已經脫離邊防軍保護的記者群的旁邊停了下來,下車的是美國海軍陸戰隊的那些新兵,後面的卡車上坐著很多的歐美人,看樣子他們便是他們要撤走的僑民和外交工作人員。

這群人一下車便引起了剛做完祈禱的穆斯林的註意。美國人,將要侵略他們的敵人!不少甘茵斯坦人緊張地將家人掩藏起來,而勇敢激進的年輕人則開始指著美國人叫罵起來。不少人拾起了地上的石塊扔了過來,雖然沒砸到人,但卻讓人心裏頗有壓力。

“我們最好回去吧,這裏的情況開始覆雜起來了!”激動的人群中已經開始有人向這裏指指點點了。

“好的!”憤怒的人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只要是成年人都了解這一點。那些連普通體質都稱不上的科研人員紛紛抱起裝備跑向剛立起的隔離網,準備穿過被重重把守的大門跑回車隊旁邊。

可是他們剛靠近隔離網就看到緊跟著美軍車隊之後又出現一支車隊,不過這次來的不是先進的越野吉普,而是落後的破舊大卡車,十幾輛車上數百名穿著民族服飾的是伊斯蘭教徒,喊著宗教口號揮動著突擊步槍向甘茵斯坦這邊開進。還有不少零零散散步行的人,沿著大路跟在車後向這裏走來。站在高處向下看,約有數千名巴基斯坦男人,包括老人和少年,背著步槍、機關槍、火箭發射器、斧子和長刀,踏著堅定的步伐沖出塵幕,沿著自己認定的“聖戰”之路前進。

遠遠地看著這麽多武裝人員接近邊境,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家夥!這可是大場面,我們的戰鬥人員只有不足百人,這要是打上來,看巴基斯坦軍方這副樣子,根本指望不上。

為了以防萬一,我拉住一名女醫生便向遠處跑,其他人則跟在我身後跑。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不明白我為什麽放棄近在眼前的關卡,而向遠處的山坡跑,最後又都莫名其妙地躲進了一個鋪滿糞便的大土坑裏,坑底更是大灘的難民排洩物。大群的蒼蠅圍在頭頂上形成一片黑雲,如果是平時,我絕不會不抹避蠅藥便蹲在這片容易暴露自己目標的地方。雖然我不在意,但身邊其他人就有點受不了了,那三名巴基斯坦士兵也露出惡心的表情。

“好臭啊!我們跑這裏幹什麽?”那名女記者小心地站在坑沿看著我。

“他媽的下來!”我一把扯住她的褲腰帶將她拽進了糞坑中,力氣稍大了一點,將她摔了個狗吃屎,滿頭滿臉都沾了一層黃漿。

“啊!”那名女記者還沒有叫出聲就被我捂住了嘴。

“你臉上沾滿了大便,如果你說話就會掉進嘴裏。”說完我便松開了手,她也沒有敢再張口。因為除了沾滿上唇的糊狀物體外,還有一發擦過頭皮的子彈幫她打消了說話的念頭。

我擡頭從瞄準鏡中看到一名七十多歲的老漢,他舉著一枝上世紀20年代的M1936法國傘兵步槍。遠遠地看著那枝擦得鋥亮的老式步槍,我都奇怪他從哪兒找到的7.5毫米槍彈的,這種子彈現在早已經停用了。

“核實攻擊行為!”我躺回坑內,拉住邊上仍想沖出坑外搶拍境頭的攝影記者後在無線電中說道。

“未遇到攻擊!”狼人的聲音傳來,“我重覆!車隊未受到攻擊。”

“那飛過我頭頂的是他媽的什麽?該死的蒼蠅?”我把槍口留在坑沿上,利用瞄準鏡的電子攝像功能,從護目鏡的小屏幕中看到,那名射擊的老漢和幾名想開槍攻擊美軍的年輕人已經迅速被邊境軍人給制服了,其他人也因為政府軍的介入打消了趁亂打劫的念頭。

“該死!”我詛咒著想從糞坑內站起來,但一聲迫擊炮的嘯叫聲讓我又重新投入了大便的懷抱。我順著炮聲望去,已開進難民區的運糧車旁隨著炮聲升起兩團煙霧,有黑有白。正在搬運東西的巴基斯坦邊境軍人被炸倒了兩個,其他的則被嚇得迅速躲進了車底下。而其他剛祈禱完畢的難民則四下奔逃而去,不愧是多年戰亂中走過來的民族,雖然驚恐但不慌亂。

“怎麽回事?”刺客他們的聲音接踵而至,因為從彈道上可以看出,這發炮彈是從我正對面的山坡後發射的。

“我看不到發炮點……”我的話音剛落,炮聲再起,一發炮彈落到了美軍車隊附近,顯然這次襲擊者的目標是美軍。正當大家都註視著被炮轟的美軍車隊時,第一次被襲的物資車隊中,突然有數輛汽車沖過人群瘋狂地向對面的山坡開去。

“轉移視線?”我架好槍對準已經沖過邊境線正在爬坡的卡車前臉,通過熱能顯示可以清楚地看到鐵皮下紅彤彤的發動機,我慢條斯理地調整好瞄具,連我自己都奇怪自己趴在糞坑裏還能這麽鎮定。

“砰!”巨大的槍聲響起,肩頭傳來的巨大後坐力被我強壯的肩膀抵消於無形,地獄般的訓練其實就是為了在這些小地方上提供別人無法相比的穩定性。這一絲絲的差別在50毫米口徑的反器材武器效果上體現得格外明顯。

巨大的彈殼從眼前跳過,沒入身旁的穢物中。使用特制彈頭的熱能穿甲彈可以打穿主戰坦克的裝甲,何況是一輛普通的卡車。卡車一下子停在了大坡度的趴升中,來不及剎車便倒栽了回來。

“不要拍我!”我頭也不扭地向邊上說道,“如果你還要保住你的攝像機的話!”

“為……什麽?”邊上的攝像師被我的槍聲嚇得一縮脖子。

我沒有理他,繼續擊穿了第三輛汽車的發動機。扭頭看到他仍對著我拍攝,伸手便捏住了攝像機的鏡頭,用力一握將它抓了個粉碎,然後捏住變形的套筒向懷裏一帶便從他肩頭扯過了機器,在坑沿上摔打幾下後,價值不菲的儀器便成了一堆碎片。

“因為我很不上相,所以我討厭看到電視上自己變醜的樣子!”我將零散的碎片扔到坑底的糞便中。

幾個人看著我的舉動都呆住了,雖然軍人以粗魯而聞名,可是如此野蠻的軍人他們可能還沒有見過。我懶得再理會他們,扭過頭繼續註視遠處冒著煙的車子。三輛車子趴了窩後,上面的人紛紛跳下了車拔腿向山上跑,不過距離仍是太遠,看樣子沒個十分鐘是過不了山坡的。

正在我準備射擊那些逃兵時,耳邊突然傳來刺客的聲音:“你們不可以開槍。他們沒有襲擊我們!請記住你們的身份。”

我調轉槍口指向刺客,看到他抓住一個日本狙擊手的槍管正與那人爭論。而邊上的巴基斯坦邊境軍則因為對方已經駕車駛過邊境線,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幾個人形從駕駛室裏爬出來,頭也不回地逃去也不能有所舉動,最後徹底放棄了追擊的想法,竭盡全力維護已經開始騷動的難民和接近的志願兵。

“身為大日本帝國的軍人,怎麽能坐視敵人耀武揚威後逃之夭夭……”那個家夥的聲音透過耳機傳入我的耳朵,如果說這句很有骨氣的話有什麽讓我刺耳的話,那便是“大日本帝國”幾個字了。

“你們是自衛隊,如果沒有受到攻擊,是無權主動進行攻擊的。”狼人看見刺客抓住那人的槍管,在邊上接口道,“所以你們才要雇傭我們!需要人保護的軍隊!”

“你!”狼人的話一下激怒了所有在場的日本軍人,好幾個都拔出槍怒指著狼人,頓時間場面變得火藥味十足。

“放下你們的槍!”狼人毫不在意地說道,“如果你們還想活著回到自己的小島的話。”

“你憑什麽這麽橫?這裏有二十把槍指著你,只要任何一個人手指抖動一下,你就立時斃命,你憑什麽……”我聽到這裏實在聽不下去了,對著刺客抓住的那把Howa M1500狙擊槍開了一槍。憑借著優良的彈藥和電子彈道校正系統的精密協助,子彈準確地在三百多米外擊斷了拇指粗細的槍管。我的本意是打碎它的護木,對於能打得這麽準我也頗為意外。在他們吃驚的同時,車上的水鬼已經鉆進車頂的機槍堡壘,調轉特制的六管機槍對準了那些家夥。這槍的高爆彈威力簡直像速射的大炮,幾秒鐘便可以把整支車隊炸上天。

“告訴他們,如果不放下武器,我下一槍便打在他們車載導彈的戰鬥部上。”我把槍口睢準車隊最後的那輛64式車載導彈,一旦沖突爆發,這家夥對我是最大的威脅。狼人轉述了我的威脅後,對方的日本兵猶豫了片刻後,在領隊的一聲令下被繳了械。看到這些家夥合作地放下手裏的武器,我心中泛起淡淡的遺憾,從內心深處我十分想與這隊日本兵來上一仗,試試他們的身手。

“食屍鬼,你個混賬王八蛋!賣弄個大頭鬼呀!要是那一槍打在我手上怎麽辦?媽的個巴子!咱們走著瞧。”刺客一頭冷汗地在瞄準鏡裏對我指手畫腳了好半天,最後當著數萬人的面對著我的藏身之地豎著拳頭,做了個絕對會報覆的誇張手勢。

“食屍鬼!留下兩個偷車的。”狼人的聲音傳來後,我確定日本兵沒有可能報覆我後才扭轉視線重新搜索敵人的蹤跡,發現幾個司機已經接近峰線了,只要翻過峰線便逃出所有人的視線了。狼人之所以讓我下手而不讓刺客幹,就是因為我正好在兩幫人中間,這幾個目標都沒有逃出我的射程。

當我抽出背上的PSG中口徑狙擊槍瞄準那幾個背對著我毫無防備的人形時,不知為何突然從心中產生一股無名的阻力,瞄準鏡中隱約看到孤兒院的小天使們帶著燦爛的笑容向我跑來。

“上帝呀!”我心臟狂跳著收回槍,大口地喘著粗氣在心中驚叫著。而我驚恐的原因是害怕多於吃驚,因為即使在我第一次出手殺人時我也沒有出現過幻覺,這讓我對自己的戰場判斷力產生了懷疑。我已經成了純粹的戰場機器,只剩下了殺戮的能力,如果連這種能力也喪失,我真是感覺到無所適從,而正是這種感覺讓我害怕。

“該死!食屍鬼,你在磨蹭什麽?”狼人看我沒有反應便自己舉槍向近兩公裏外的敵人射擊,但他拿的是我們自己改造的米尼米7.62毫米機槍,火力強大,射程也遠,但精確度卻不敢恭維。一通掃射後也只在對方的屁股後面濺起一片灰塵而已。

“不行!射程外!”刺客開了一槍,沒有擊中目標,匆忙跑回車裏想要換把大口徑的武器。

“狗娘養的!食屍鬼,你在幹什麽?”水鬼不敢把槍口從已經放下武器的日本兵身上移開,只能沖我大叫。

耳中充斥著隊友的咒罵聲,但我卻沒有再次舉槍的勇氣,我害怕再次出現幹擾,害怕自己的精神真的出現了問題。以前我也曾精神錯亂,出現幻覺,但從沒有在我執行任務時發生。無法掌握自己狀況的認知讓我困惑,困惑到陷入自我混亂並且無法擺脫的地步。

我仍能意識到自己身處何處,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甚至能看見身旁的記者和醫生在我眼前揮動的五指。但我卻如同被困在一間透明的牢籠中,看得到外面的世界,伸出手卻是一場鏡花水月。我拼命地想驅動自己的肢體,但卻有種無處著力的失落感。

“哢嚓!”突然我眼前白光一閃,強度之大讓我的身體本能地一顫,借由這一閃即逝的光的刺激,我又找回了身體的掌控權,而我正對著的便是正試圖掩藏相機的女記者。

“食屍鬼,開槍呀!”天才的叫聲大到嚇我一跳,我慌忙探出腦袋再次瞄準那些司機逃跑的方向,這時原本的四名司機只剩下一名微跛的還沒有爬過峰線。

當他再次被我鎖定在瞄準鏡中時,剛才的幻覺又一次出現在我眼前,不過這一次占據畫面的還有靜靜地站在遠處對我微笑的Redback。

“開槍!刑天,你給我扣動那該死的扳機!都靠你了!”狼人的聲音再次傳來,他的話像重錘一樣砸在我的心頭,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一緊,那道勒在指腹上的阻力被突破了,肩頭傳來一記強有力的後坐,一顆彈頭帶著火焰呼嘯著沖出了槍口,射穿了我眼中美好的圖畫。

“該死!你可算睡醒了。”狼人看到那人在跨過峰線的瞬間,被我一槍命中小腿仰面摔倒翻下山坡,歡快地叫道。

透過破碎的幻象我看到了那人身上濺起的細小血花,雖然不清晰,但極刺激。原本不應該對此景象產生任何感覺的我,竟然再次從心底產生了恐慌,就像我是第一次殺人一樣,有緊張過後的害怕。我坐回坑內抱著槍把頭埋進臂膀裏,沮喪得幾乎哭出聲來。我知道我為什麽會有這種反應了……

“喔!喔!要開聯歡會了!”我還沒有來得及為自己重新喪失的未來悲泣,狼人的尖叫便混著數聲巨大的爆炸聲傳來。我擡頭一看,原來那人被我擊倒後,從山坡背面沖出了數名穿著長袍的士兵,他們背著輕重武器,站在高處向下面最近的美軍車隊發射了數發RPG火箭彈。其中一發擊中了停在美軍車隊隊首的悍馬車,底盤上可憐的高強度合成樹脂和鋁合金車體,瞬間便像被炮仗炸爛的火柴盒一樣飛散得無影無蹤,兩名站在車旁的陸戰隊士兵也被沖擊波掀飛老遠,趴在地上沒有了動靜。

“給他們槍!水鬼掩護車隊撤退!”狼人在無線電中命令道,“食屍鬼,掩護我們!”

“沒問題!”我的聲音甚至是顫抖的。

“你確定?”狼人聽出我聲音不對頭,在遠處向我這裏張望。

“我他媽的非常確定!”我咬著牙沖動地躥出了坑沿,跪在地上端著槍快速地向沖過山坡的人一陣點射,打倒了兩個扛火箭筒的民兵,也引來了一陣密集的火力掃射,打得我灰頭土臉地倒回糞坑中。

美軍反應很快,在第一輛軍車遭到襲擊後,立即呼叫友軍援助,組織火力反擊。有兩名士兵迅速發射了“掠奪者”反坦克導彈,也許是經驗不足,也許是緊張,所以犯了和對方一樣的錯誤,用射程不足一公裏的反坦克導彈打兩公裏外活動的人體,不過人家是從上向下打,拋物線可以幫大忙,怎麽也能打到地上,美國兵就不一樣了,看到打出去的導彈還沒飛到一半便栽到了地上,美國大兵們才意識到自己白白浪費了兩發造價高昂的新式武器。

“用MK19!”天才把無線電調到美國兵的公用頻道上,狼人沖著那群正在發楞的大兵叫道。這時候他們才意識到悍馬車頂上除了已經被摧毀的M2HB重機槍外,還有40毫米自動榴彈發射器的射程在兩公裏以上。

當這門“小炮”以每分鐘三百發的速度將40毫米的高爆彈傾倒在那群士兵周圍時,十數名槍手瞬間便身首異處了。

“呀哈!”當所有站立的生物都被掃倒後,從美國兵的方向傳來了一陣歡呼。

“別動!”我按住想要探頭查看情況的隨行人員,“他們高興得太早了!”

果然,歡呼聲還沒有落,迫擊炮的嘯聲再次響起,山背後的82毫米迫擊炮再次發威,不過這次沒有擊中美軍,而是落在了難民營中。一片慘叫聲隨著黑煙升起,然後便是大地的震顫,幾萬人跑動時的響動可不一般。所有的難民在這一炮後全都打消了等待交火停止的念頭,紛紛驚恐地抱著家產向遠處的深山跑去。

“我們要沖上峰線確認他們的坐標!”美國車隊裏的一名士兵在無線電裏大叫,但絕不是他們帶隊軍官的聲音。

“沒有必要!這是他們的彈道射表,他們在……”無線電中傳來日本兵不卷舌頭的英語。車隊後面拖著的迫擊炮彈道預測機這時起到了作用,很快便測算出了對方炮兵的坐標,隨後榴彈便像踢射的橄欖球一樣畫著拋物線落在山後,一陣爆炸聲傳來,誰也不知道有沒有炸到敵人。

“我們需要確認攻擊效果!”美國兵的話明擺著就是對我說的。

“要去你自己去,那不是我的工作!”我看了看背後惶恐到顧不上惡心、恨不得抱著腦袋鉆進糞坑的救援工作人員無奈地回道。

“我們離得遠,你離得近!”美國大兵竟然在無線電中跟我扯起皮來。

“你們開車比我快!”我才不願冒這個險。

“我……”美國大兵的聲音剛起,他身後便傳來一陣直升機螺旋槳的轉動聲。

“上帝呀,你們可總算來了!”美國兵看到飛來的兩架AH-1眼鏡蛇攻擊直升機後,興奮地不停向機師揮手飛吻。

兩架飛機飛過峰線後便傳來密集的槍聲,看來我的猜測沒錯,對方並沒有受到重創。不過在眼鏡蛇的一陣狂轟亂炸後槍聲歸於平靜,看樣子敵人的軍事力量已經被粉碎。

“大狗,大狗,這是蛇王2號。彈藥用完了,我們要回基地補充彈藥。山坡對面有兩個敵軍的陣地,工事中約有數百軍人,已經有不少離開了戰壕……”直升機機師在回程的路上通過無線電說道。

“我們撤!”在看到眼鏡蛇離去後,我趕緊讓兩名巴基斯坦士兵保護著這幾名醫生下山去,而我則跟在後面斷後。等我們平安地撤到新建的隔離欄邊上的時候,我才看清倒在地上的兩名美軍中一個是那名白人女兵,而另一個則是帶隊的那位少尉。不同的是前者還有動靜,後者已經眼看著活不成了。

“上車!撤!”狼人把嚇得已經面無人色的醫生推上卡車甩上車門,對我和摩拳擦掌的留守日本兵說道。

“撤?這正是進攻的好時機呀!”日本軍官指著第二波趕來的攻擊直升機說道。

“記住你的身份!你們只是隨行護衛,不是正規軍隊!”狼人指著車上的日本國旗說道,“那是為你們救助隊印在車上的,不是軍隊!我們沒有受到明顯的攻擊,也沒有越境行動的授權。”

“這是美國人的戰爭,人家都要跑了,你們激動什麽!”刺客指著迅速收拾傷員和屍體後駕車準備跑的美國兵說道。

“不要忘了抓幾個俘虜!”我指著遠處山坡上被我擊倒的士兵,對準備離去的美國兵說道。

聽到我的話的美國兵立刻顯現出為難的表情,他是十二萬分地不願意冒著碰到敵人的危險前去抓人,可是那些家夥就躺在那裏,抓上車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回去也是功勞一件。看著那家夥為難的樣子,我輕笑起來。

那名軍人在猶豫片刻後終於決定不放過這次露臉的機會,架車沖過邊境線向倒在遠處的傷兵駛去。正捏著鼻子沖我笑的天才說道:“無知者無畏!”

“那是什麽意思?”脫掉身上臭氣熏人的外套,正在洗臉的女記者聽到他的話突然插嘴問道。

“戰爭裏的英勇行為與和平時期的一樣少。如果一個人沖向危險,是因為不這樣結果更糟,或是他壓根不知道這是危險。”狼人關上車門從倒後鏡中看著那家夥飛快地開到幾個傷兵旁邊,跳下車不分輕重地將這些人扔到車上,“他可能會成為一個好士兵,但這並不是英勇,只是在軍校待了四年,他想知道自己打仗到底行不行。”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發地坐在後車箱裏,不管天才他們怎麽譏諷也不應話。直到回到了基地,狼人他們才發現我真的不對勁,幾個人把我圍在中間語重心長地問個不停。我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口水噴了個把小時,直到幾人決定要給遠在伊拉克的醫生打電話時,我才開口應了一句:“我沒事!”

“你沒事?這樣還叫沒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知道一定有什麽事發生了,不然你不會在任務中開小差。”狼人他們得到我的應答後又來了勁,你一言我一語地重新開始“關心”我。

看著他們激動的樣子,我淡淡地揮揮手止住他們的話頭,站起身脫掉滿是排洩物的軍裝,赤裸裸地走向淋浴室。只在進門時對亦步亦趨跟在身後的隊友們扔下一句:“兄弟們!你們相信我們能被救贖,重頭再來嗎?”

“不能!”他們沒有任何猶豫地齊聲回答。

“所以,我……我……”我扭頭悲傷地看著有所覺悟的隊友,想了半天也沒有辦法將自己的心情組織成言語,只能無奈地說道,“像我這種人,抱有幻想是一種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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